下週要迎來回歸人間後第一個重大挑戰,
噢,但願一切能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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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宴上一片歌舞昇平,由於當眾被皇上欽點面見,
文星伊一下子成了宴會上焦點人物,
應接不暇的拜會、恭維、攀談搞的她整夜精神疲乏。
其實她很想趁隙脫出,
獨自一人去城外探望自己領導的小隊,
在本次戰爭中沒能活著歸鄉的同袍家庭,
作為無須擔憂衣食的皇族子弟,
她在軍中看過許多平凡布衣生活的辛苦,
她很想為他們作點什麼,無奈事與願違。
文星伊抬頭看了看高掛天空的皎潔月亮,
祈求這虛假的社交時間可以盡速結束。
「星,你注意看看我們周宰相現在在跟誰說話……」,
安惠真在宴會接近尾聲時,不是很重要的與會者已逐一退席,
終於逮到一個空檔,假借敬酒之舉,
湊上去占住一旁的位置繼續跟文星伊說話。
「……妳是說,殷國師嗎?……怎麼,他們什麼時候好上了?」,
文星伊向來討厭周家,
除了兒時一天到晚被長他幾歲的周平找麻煩的不愉快回憶之外,
周家在朝上未把其他世族放在眼裡的行為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只是她沒想到,
一個自詡天下第一文人的才子‧‧‧
竟然會跟讓人摸不清底細的江湖術士主動接觸?
── 完全不像周宰相可能會作的事….
「很奇怪吧…我再告訴你另一件事,
妳就會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要為皇上還有你們家自己注意這老頭了…」,
「……怎說?」,
文星伊一面喝著杯中葡萄美酒,
一面有意無意的看向殷國師那似笑非笑、深沉狡詐的面容,
「最近陸陸續續在王都發生一些宮女無緣無故失蹤,
等到再找到人時已經都是面目全非死狀悽慘的模樣出現,
有些是在宮廷內有些則是在宮外。
你知道我們從小聽到大的邪惡傳說,
靳國幾百年前就已失傳的神秘禁術,
需要特殊女子的鮮血與正確的轉生者,一旦兩者都被找到,
去到極北某處冥洞,
就足以召喚出上古時代即被諸神被封印的強大力量加諸於轉生者上,
轉生者將受施法者控制……到時就不是顛覆王權而已了……
你懂的…」,
「……但是這種無憑無據的鄉間傳說,妳不會跟我說,妳真的相信吧…」,
文星伊知道安惠真向來不是這種輕信道聽塗說的人,
總歸有個原因讓她產生了什麼不詳的懷疑,因此才這樣回問,
「殷國師的祖上在靈禾江以北,是我國巫術的發祥地,
更離傳說中的極北冥洞地理位置非常近。」。
── …噢…看來等會聖上要見我,不是單純領賞而已,
大概跟這事脫不了關係……
心裡一陣驚訝,這個在她隨大軍離宮前不久,
才因宮內十年一次的盛大法會而長住此地的殷國師竟然是這種背景。
笑著回過頭看著安惠真,等對方自己重實招來,
安惠真知道文星伊的疑問,只好聳聳肩撇清,
「別看我,我啥壞事都沒幹,我只是聽到兄長在跟父親談這件事,
就都幫妳記下來了~」,
「……妳是說這件事,是惠仁哥在查辦的意思嗎?」,
安家長子安惠仁,正是專辦天子限期破案重大事件的刑部第一神探,
自接手多起宮女命案已盡一個月。
「好吧……我知道了,這事我大致了解了,會多加小心。」,
「恩。」,
安惠真點點頭,目送文星伊起身,準備隨父親一同前往面見聖上。
……
「參見陛下。」,
國宴結束已近午夜,文星伊亦步亦趨的跟在父親身後,
隨著宮人一路前往聖上御書房。因為新帝是母親同父同母的兄長,
舅舅與母親的感情融洽,
即便是坐上太子大位後依然經常造訪文府探望出嫁的妹妹,
爾後文星伊出生,幼年時期的記憶對這個舅舅總是充滿敬畏,
「不可以叫舅父,要稱呼太子殿下。」,
母親總是這樣告訴她,因此每當要見面時總會有那麼點嚴肅緊張。
天子靳楊現身會場的時間並不長,
離開國宴現場後便回到御書房持續批示本月各級單位上奏公文,
此刻正坐在御書房椅子上沉思,見宮人已將文府父子帶到,
順手闔上奏摺,伸手示意兩人免禮。
所謂的宮人,其實是長年侍奉新帝的龍公公,
靳楊登基後一躍成為天子身邊最重要的下人,
龍公公接過侍女事先備好的贈禮呈給天子,
那是一串非常精緻的佛珠,
色澤溫潤飽滿顯然經過宮廷匠人班子特殊加工處理,
── …丹泉石……
文星伊立刻感覺到此事非同小可,丹泉石並不是普通的石頭,
而是一種來自遙遠異邦的特殊礦石,
它們是經數年一回的異國商旅行萬里路沿途攜帶,
最終運抵靳國王室的寶物。
傳說這種礦石顏色多變,宛如其蘊藏故鄉黃昏的天空,
時而深藍時而略呈紫色,
顯然這份贈禮是藉文府上下兩代打仗的軍功賞賜,
實則要交給文星伊的母親,因為文夫人篤信佛法,
而文星伊知道每當舅舅有禮要轉贈母親時,
其機密諭令多半與自己脫不了關係的。
她站在父親後方,沉靜的聽著君臣之間簡單的寒暄話語,
心裡卻始終掛念著她自南方帶回來的那位小姐,想起她清秀的面容,
不知怎的生起一股心癢的觸動,她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
只知道自己好像…好像…就想把她留在身邊……
靳楊在談笑中,
大致了解目前班師回朝的軍隊有哪些問題需要朝廷後續介入處理,
特別要一旁的龍公公紀錄下級士兵約略的傷亡人數,
並交代公公將命令直接傳給主管中央糧庫的部門,
下週早朝優先向他匯報確切統計數字訂定補貼措施。
果不其然,天子並沒有在文將軍那花上太多時間,
在其想要了解的情勢有一輪廓後,很快便準備好將人請回,
「將軍,我還有些事需要單獨與星兒商量,
您就隨下人離開吧。」,
「…是,那麼臣告退。」,
── 機密到連父親都不能在場?…
簡單行過禮,兩人一前一後退出御書房,確認龍公公與文將軍走遠後,
靳楊這才說出心裡真正擔憂的事,
「…唉,星兒,我軍歸國前一個月開始,
城內陸陸續續出現宮女慘死命案,刑部已動員精銳戮力查案,
但近一個月成果有限…朕,非常擔心。」,
文星伊大致明白天子想表達什麼了,但並沒有顯露在表情上,
「朕初繼皇位不久都城便鬧出如此嚴重的命案,
刑部怎麼查都毫無頭緒,
最近一次呈報偵辦進度已救下最新一名受害人,
將之安置於刑部外出辦案時的秘密聚點,
但尚無任何關於兇嫌的眉目…
朕是容不得有心人趁大局未定出手干擾作亂,
此事牽涉之廣,昨日經安府掌門之子惠仁建議,
朕決意派遣你協助刑部調查。」,
── …還真的是這樣……
聽見自己最不想聽見的命令傳來,文星伊心裡暗暗叫苦,
為何惠仁哥就偏選在此時要找她辦事…
「朕允你可調動轄下小隊自由撒網,但追兇偵辦基調依然由刑部主掌,
你的主要任務是探明此次連環命案背後是否存在顛覆朝廷的陰謀,
明白嗎?」,
「…星兒明白。」,
「詳細案情待你向刑部報到後再會同安惠仁了解,
朕明日便會派遣宮人傳送命令,給你幾日時間休息,
離家一年多,皇妹想必非常思念孩子……
這幾日在府上多多陪伴母親,一周後前往刑部報到吧。」,
「遵命。」。
靳國王宮佔地遼闊,祖上規定凡具有直系血脈之王族兄弟姊妹,
不論男女皆擁有皇位繼承權,
而排名前十順位的王位繼承者必須定居宮內,文夫人正好位居第十,
因此其出嫁後,丈夫也將住所遷入宮中。
偌大一個皇居步行起來距離並不算短,
由於三更半夜規定不得騎乘馬匹來回,
因此文星伊只得牽著愛駒龍蕭緩慢走回文府。待到她返抵家門,
才發現這麼晚了,丁輝人竟然還在前庭馬棚處候著她,
而且身上只裹著披風。氣溫凍得刺骨,
文星伊不知道這好妹妹究竟吹著冷風在外面等著她多久了。
「少主,您回來了。」,
「妳!…妳這個傻瓜…我自己能安頓龍兒,
這麼冷為什麼不先進去休息…」。
文星伊見了心疼不已,趕緊輕拍龍蕭使其走至馬棚旁。
龍蕭自出生起,就是由輝人與文星伊輪流照顧長大,
回到熟悉的環境,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便自然的走向輝人身邊蹭了兩下。
就在輝人溫柔擁抱觸撫龍蕭以表思念時,文星伊緊跟在後頭,
拎著已經快速脫下方才穿了整路的皮裘,不由分說的就套到輝人身上。
「不用,少主…我不冷…我…」,
「穿著,妳要是受寒了我肯定心疼死…」,
文星伊寵溺的命令對方快速穿上,就著她的體溫,
原先已經凍的嘴唇開始發紫的輝人很快暖過來。
文星伊催促著快點將龍蕭牽進馬棚,由於氣候寒冷,
原先在南方陪著文星伊征戰盡一年時間的龍蕭,
似乎有點不習慣回到較冷的天氣。
兩人合力在馬棚旁為這些戰馬特設的暖爐裡堆了木柴並升起火,
並將乾草堆鋪的更厚些,這才放心讓龍蕭進到牠的休息處睡下。
「看…手這麼冷,今天睡我房間,我這比妳那暖的多,
妳先坐會,我泡杯熱茶。」,
眼見輝人坐在自己房間床緣,卻低著頭不願回話,
聰明如文星伊自然知道對方在介意什麼,她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是安靜的為輝人沖好茶,端到輝人面前茶几上放著,
接著移動身體至輝人面前,將手輕輕的放到她心中,
除了母親之外最重要的人的頭上,語氣柔軟試圖哄哄對方,
「……輝人啊…我知道我這樣沒有對妳解釋什麼,
就從外面帶一個陌生的女人回來妳心裡不舒服,也知道妳擔心些什麼,
但是…妳能理解我的苦衷吧…我到了一個年紀,
總得作作樣子娶老婆…妳就當作是我為家族承擔這些,
是我出生文家的命運好嗎?...
這已經是我想到可以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所以…別不跟我說話……」。
「……輝人只是不想少主您再受到什麼委屈……
這些年的委屈實在太多了……我沒有忤逆您的意思…」,
就是因為這些年來她時時刻刻跟在文星伊身旁,
所以知道她眼中溫柔善良的少主,為了家族真的承受了太多,
肩膀上的重責大任又豈是本該養尊處優,
找個好人家嫁了幸福過一輩子的皇族所應扛起的...
「……我們之間沒有忤逆不忤逆的…」,
見對方終於對她露出該有的笑容,
文星伊這才小心端著熱茶坐到輝人身邊讓她喝幾口暖活身體。
「我有我不能逃避的責任,但…妳是我勇敢走下去最重要的支持,
妳知道吧?」,
「……知道。」,
「那,不生氣了…可以嗎?」,
「……可以。」,
「那…今天好好待在我這睡一晚,可以嗎?」,
「……可以」,
「…乖~」,
在文星伊的世界中,只有丁輝人一個人能讓她這樣好聲好氣的說話,
也難怪文母經常有什麼不能當面告知或與女兒溝通的事情,
都會讓輝人代為處理,因為文母深知,
只有輝人治的了她唯一的孩子。
「對了少主,明天您打算怎麼跟夫人解釋這件事情?
您不在家中的這段時間,又有幾個世家大族上門說親……」,
「自然是不可能一輩子不結…假裝成婚…我現在還沒有什麼想法,
總歸我會想到一個方式說服娘親,到是有件事我得先跟妳說。」,
「什麼事情這麼嚴肅……」,
「惠仁哥最近在偵辦的宮女命案,妳知道吧…」,
「當然知道。」,
「皇上調我協助惠仁哥查案。」,
「什麼!……部隊才剛班師回朝為什麼又馬上給任務?」,
丁輝人的語氣顯得相當驚訝且有幾分不滿,
縱然是直屬天子的情報部隊隊長,也不該這樣不給人休息時間,
少主怎堪勞累。
「總之,這幾日我會安排點活動陪伴娘親,下週要去刑部報到,
小姐就要麻煩妳多照顧……至於她該以什麼身分待在我這,
我會再仔細想想…好了,那我先去看她了……妳快睡吧,
身體有任何不適就來書房找我。」,
「是。」。
是夜,文星伊看著丁輝人睡下後就換上家居服,輕手輕腳離開寢房,
準備進自己書房探望她從南方帶回來的佳人……金容仙。
雖然已經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吵醒對方,但人生地不熟加上不適應氣溫,
金容仙其實睡得非常淺,一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就醒過來了。
「…妳醒著嗎?」,
文星伊走進一旁睡著的佳人身邊小聲詢問,
這才發現應該是因為溫度依舊偏低,
僅管輝人已經為她準備一條上好的羊毛毯,
容仙整個人仍然冷的蜷縮在被窩裡。
而當文星伊將手邊另一條毯子再往她身上蓋去的同時,
金容仙因緊張而本能輕颤讓她明白對方並未熟睡。
「…我不會對妳怎樣的……」,
容仙沒有回應什麼,
文星伊帶著幾分倦意挪動身體躺進床榻空位並繼續說下去,
「如妳所見,今天下午代我照料妳的人名叫丁輝人,
她是侍奉我長大的家僕。基本上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是與她一塊度過,
明天我會帶妳去見我母親,正式讓妳入文府別院。」,
「……」,
「另外,由於我的身分關係,
到了這個年紀已經面臨終身大事的問題,
因為我不可能娶任何一位公主或世族千金為妻,但為杜絕流言蜚語…
如果妳願意,我想請妳配合我,必要時扮演我的心上人…….」。
金容仙聽了又是一陣輕顫,相處的這些時日,
她的確沒有被任何不人道的對待,雖然是戰敗國的百姓俘虜,
卻被當成貴客一樣尊重,下午輝人將她安頓在文星伊書房時也對她說過,
「我們少主從來不曾帶過偌大北靳王都內任何一個女孩子回文府,
顯見少主對容仙小姐有特別想法,
少主從來不是一個輕易作出決定的人,日後若需要長時間相處,
還請小姐對我們少主真心相待。」,
「……我知道了。」,
金容仙在長長的靜默後,終於給出了一句回應,
文星伊這才放心的闔上疲憊不堪的雙眼,微笑表示,
「好,謝謝妳。」,
接著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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