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很多細小的變化在我的生命中湧動,
雖然現在的還無法展現任何大破大立的變革,
但我想有一些長遠願望的契機已經慢慢降臨,
但願...但願我的人生,真的能從此刻起,
邁向下一個階段,那個我好似等了一輩子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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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
崚山山脈,靳國北方的錦秀山河,
作為天然屏障保衛著已建國數百年的軍事強權。
源自北方大地的靳國王室,為不忘先祖開疆闢土之舉步維艱,
且崚山山巒地勢陡峭不易出入,
因此自立國之初便選定此處作為皇族陵園位置。
棱山群峰內,大半年的時間白雪皚皚,
僅有被欽定具有貴族身分的巡墓人長居於此。
而這些年,在山腳下的村落裡,流傳著一個關於這代巡墓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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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為已傳承數百年的天下霸權靳國國內武將世家,
擁有王位繼承權的皇族後裔,
文府先祖自開國以來便一直是朝廷上不墜的掌權世族之一,
代代以武官最高封階繼承。
雖然王位繼承權順位偏後,卻一直對羽林軍保有極高的影響力,
直到五十年前國家一次嚴重瘟疫中,病死了非常多族人,
因而幾乎退出對靳國羽林的掌控,
本家在惡瘟同樣受到波及致使血脈中僅一名男丁存活下來,
爾後更因兩代單傳,傳承至第十代的少主文星伊,
出生起便被刻意隱瞞性別長大。
除了讀書識字之外,文星伊自小就展現武學上過人天賦而備受家族期待,
將重振文府在羽林軍中勢力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雖然因為實際是女性所以在外人眼中看來身版過於單薄,
但超乎常人的平衡感及柔韌性讓她對劍術及鞭法的掌握極佳,
宮廷寬闊的廣場上時刻可見年幼的將門子弟辛勤練武的畫面,
── 你將來是要領導軍隊、報效國家的
因此即便身形纖瘦,她從不喊累。
文星伊不苟言笑,
從小人人提醒她將來要成為軍隊領導者必須學會喜怒不形於色,
因此她的笑容從來都只留給那位於深宮偏殿文家大宅的女主人,
也是成長過程中唯一讓她感受過真愛與關懷的娘親,
北靳當朝十公主。
靳國的軍情系統有一所專為貴族之後設立的武官學院,
所有武官以皇帝欽定派任方式就職,
年輕子弟在學院接受三年訓練後,經考核通過才具備資格。
光陰如梭,十八歲那年她參加了考核競技,
一舉擊敗了視文家為眼中釘的宰相周儀公爵之子周平,
甫登基不過一年的新帝為重整身邊的情報體系,
下令拔擢文星伊擔綱羽林軍情報部隊的隊長,雖然軍階不高,
但統領承平時期直屬天子的探子小隊,可以說是至高的榮譽,
也代表新帝對同為皇親國戚的文府高度重視。
歷經過驚險的宮廷鬥爭,差點在數年前命喪宮內政變事件,
文星伊藉學院鍛鍊之後,
終於平安的長成眾多皇親國戚眼中英氣挺拔的青年。
其實對於那次政變文星伊已經沒有完整記憶,
母親告訴她因為當時她受了很大的驚嚇整個人失了魂,才記不清整個過程。
由於平日外出皆以男裝示人的緣故,自然讓許多不知情的外人,
諸如公主或世家大族千金覺得她分外貌美因而傾心於她。
文星伊的父母經常收到許多門當戶對的家族說親,
然而礙於隱瞞的身世,其母從未答應過任何一樁婚事。
「少主~」,
到職第一天,
從小伺候她並跟著她一塊長大的家僕丁輝人,
大清早便將她的早餐送至房門口,輕聲喚醒睡夢中的文星伊,
「恩…輝人先把早餐拿進來吧,免得凍著了…」,
「是。」,
十月半的北方,氣候已經非常寒冷,然而文家的家規森嚴,
任何僕人要進房伺候都要經過主人同意,
因此實際上還沒起床的文星伊聽到輝人已經站在外頭等她回應,
也顧不得儀容不整,趕緊出聲先叫她進門。
丁輝人較文星伊小三歲,是年少的文星伊心中唯一疼愛的心頭肉,
母親不能常伴於側,成長的大半時間,都是輝人陪著她度過,
陪著她讀書陪著她習武,
輝人也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知道她身世之謎的人,
更是文府少主別院中唯一能跟主子說上話的家僕。
「少主要先吃早飯還是先更衣洗漱?」,
「吃飯吧…輝人陪我一起吃。妳肯定還沒吃早飯…」,
文星伊睡眼惺忪的下床後溫柔的笑著,
走向正在擺放早膳的輝人身後,親暱的揉揉她的髮,
惹的輝人滿臉緋紅含羞帶怯的答道,
「恩…那我就不客氣了…」。
……
從軍的日子必然會走向踏上戰場的那天,
北靳當朝一直有一統天下的時程,然而戰爭向來都是殘忍的,
在那使用冷兵器打仗的時代,一旦兩國燃起烽火,
必然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男人戰死沙場,
留下的老弱婦孺面對的是殘破的家園與無止盡的饑荒。
最重要的是,勝者得以支配敗者的命運,上至貴族下至平民皆然。
軍隊的素質再高,養的終究是一群洪水猛獸,
視敵國女子為玩物的文化在人類漫長的戰爭史演進中,
始終沒有多大改變。
在文星伊正式從軍的三年後,北靳發動第一場兼併戰爭,
以南方分裂數國中土地面積最小的裕國為目標。
十個月後的眼下,幾日前在一場夜襲中受了點皮肉傷的文星伊,
正安靜的坐在靳軍主帥穆親王的帳內,配合著男人們無聊的遊戲。
一群約莫二十人左右的裕國女子被五六個北靳士兵強拉進棚。
她們衣衫不整,眼神惶恐,惴惴不安。
「……各位將軍,我知道這一路征戰數月,大家都辛苦了。
遠離家園,忍受與家人分別的相思之苦,乃是身為軍人的天職,
今夜,我們為此取得關鍵的勝利,為我北靳一統天下的霸業,
打下最重要的基礎!」,
所有身在帳內的人們,此時不分長幼尊卑皆識相的鼓掌附和了起來。
「…是…是的,那我就長話短說了,今夜,
將有一批又一批作為各位獎勵的的戰俘贈送給大家,
老樣子按規矩來。各位~開始吧!」。
一個又一個的敵國弱女子被軍中大老們帶走,
這些人的下場不外乎是給人收了帶回北方做奴婢,
不然就是成了這群洪水猛獸的玩物,更直白的說就是,用完即丟。
文星伊冷眼的看著今夜的「慶功宴」進行。她並不想要這些女人,
只是當中就有那麼一個,吸引了她的注意。該怎麼說呢…
不是單純被美貌吸引,是覺得此人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按靳國軍隊傳統,官階在至少領導一支隊伍以上的小隊長之上者,
於慶功宴上擁有蓄奴的選擇權,而文星伊正好是軍中地位重要,
且身分特殊的探子頭,
羽林軍裡對這支人數不多的隊伍都是抱持尊敬的態度。
此戰由於他們截獲裕國主將率領主力繞道楠嶺,
準備突襲靳國遠征軍的情報,
令穆親王成功收獲一場漂亮的反擊戰殲滅敵方主力受到激賞,
後續攻下主城戰役也因敵方戰力大損順利完成打下南裕。
主導這場夜襲且在攻城之役擔任前鋒的隊長,正是為北靳文家少主。
穆親王特地在眾人面前大加讚揚,
「文將軍,虎父無犬子呀!星兒真是英雄出少年,
頭一次為國效力便立下重要功勞。」,
「謝親王讚譽。」,
坐在帳內右前方的文將軍立即起身拱手回禮,
「星兒~」,
「…末將在!」,
文星伊自後方起身站到父親身後同樣拱手行禮,
「若不是你冒死,將裕國伏兵奇襲之計傳回本陣,
恐怕本王數日前便已命喪黃泉。你之於本王,可說~是有救命之恩。」,
「王爺過譽了,末將不敢。」,
文星伊根本沒打算抬頭表示些什麼,
但顯然穆親王打算為她物色一名「獎賞」贈與她度過這勝利的春宵,
「來~給你挑,挑你喜歡的帶走吧。」。
── ……
文星伊心知這種行為實際上是充滿政治意味的試探,
穆親王貴為天子二弟,從來也就沒用心掩飾過自己對皇位的眷戀,
從小在宮廷中長大的她深諳王公貴族的權力遊戲。
穆親王近幾年積極拉攏宮中站功彪炳的武將貴族,
現在已經把腦筋動到文家頭上。不動聲色的向父親以眼神請示過後,
她步向前方,站到剩餘的戰俘面前,眼神凌厲的來回走動數次後,
突然「刷─」的一聲拔劍出鞘,
直指她停下腳步根前的這位女子。
「…抬起頭來。」,
女子順著文星伊以劍使力頂起她下巴緩緩抬頭,直至與對方四目相交,
她清冷的眼神令女子感到害怕,
「…叫什麼名字?」,
雖然身上髒汙不堪,
但眉清目秀的模樣絲毫沒被當下囚服的打扮給遮掩,
與其他在裕國宮殿同被俘獲的婦孺不同。
「…容仙…金容仙…」,
「……來人,將這戰俘送去文隊長的軍帳。」,
「是!」。
文星伊冷眼目送驚恐的女子被兩名士兵拉走,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謝過穆親王賞賜,她回到位置上坐下。慶功宴持續進行,
跪坐中央等待發落的戰俘越來越少,
即便年輕如文星伊這般她大概都知道這些餘下的異國女子將何去何從,
想來十分殘酷,但戰爭向來如此。
「宋晉,你過來一下。」,
眼看慶功宴即將結束,文星伊事先將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叫了過來。
「隊長,怎麼了?」,
男子靠到文星伊身邊,半蹲下來聆聽她交辦的事項,
「是…是…知道了,我馬上去處理。」。
雖然是無聊的軍中宴,
但身為文家代表文星伊表現出滿分忠誠待到結束。
步行回自己軍帳的路上左肩的傷依然隱隱作痛,
心裡掛念著那個被自己收了的戰俘不知道是否安好,
直到看見宋晉與另一名同袍,抬了乾淨熱水等在帳外時才感到舒心些。
「隊長,您要的熱水跟乾淨的女性衣物。」,
宋晉將左手提著的布袋交到文星伊手上,
「謝謝你們。這麼晚了還讓你們守在外頭真是對不住,
先幫我把熱水抬進去吧。」,
「是,隊長。」。
掀開門口布簾,就可以看見女子被綁在軍帳中間的立柱,
女子聽見有人進入的聲音抬起頭,不如在大營帳時那般害怕,
但可以看出來依然是瑟瑟發抖,
「宋晉,你做什麼把一個女孩子綁得這麼嚴實?」,
文星伊眉頭無意識的一皺,
傾身向前低下身子給自己帶回來的姑娘鬆綁,
「報告隊長,那不是我綁的,是王爺差來的人綁的,
他們說怕這女奴逃跑。」,
「行了,熱水放那邊。」,
「是。」,
宋晉與另一名隊員放下裝滿乾淨熱水的木桶,拿掉桶蓋,
蒸騰熱氣馬上飄散出來,逐漸充斥整個空間。
文星伊拎著手中布包站到她面前,蹲下身遞給對方,
「這裡有乾淨的衣服,等會兒洗個澡,
我不喜歡跟了我,要跟我住同一頂帳篷的女人一身髒污。」。
女子蜷縮著身體不答話,只是伸手接過衣物,
文星伊思索幾秒,看穿對方的想法,眉一挑,道,
「這沒你們的事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清點軍備。」,
「是,那我們先告退了。」。
宋晉點了點頭,領著另一名同袍離開文星伊的軍帳。
「…妳叫金容仙是嗎?」,
「……」,
女子沒有回答,但點了點頭表示沒錯,
「…姑娘,我們北靳軍紮營佈署的方式向來都是按軍種分區,
我周邊全是探子小隊的隊員,沒有我允許不會有人接近我的軍帳,
妳不必害怕。」,
文星伊邊說邊起身,開始脫下自己軍衣外袍,
「…你…你想對我做什麼?…」,
女子緊緊抱住手上的布包,靠在軍帳中間的立柱,
像極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見對方表情緊張,文星伊心裡長嘆一聲道,
「…妳現在可以選擇離開我的軍帳,我不會強留。不過按靳軍慣例,
妳此刻出了我的軍帳,就代表我放棄對妳的擁有權,
妳接下來的安危將與我無關。」,
「…」,
「我不是那種會非禮輕薄敵國弱女子的軍人,那有違軍人的風骨…
但在那樣的場合我必須選一個戰俘帶走…妳放心,
不會傷害妳是我的承諾,一諾千金重,我說話算話。」,
「……為什麼要攻打我們國家?」,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身為軍人我只是執行命令。」。
女子蜷縮著身體沉默許久不知在思考些什麼,末了,才又開口,
「…小隊長,為什麼救我?」,
「……」,
文星伊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取了掛在一旁的汗巾扔給女子,
之後轉身將後方的屏風搬到水桶旁,隔出一個獨立的空間。
「我能作的就這麼多,軍隊裡都是大老粗,配給的東西很差,
妳拿著汗巾先去把身體清洗乾淨……夜深了,洗好了就快來睡……
我會挪個位置給妳。」,
「我們……同睡一張毛毯?」,
女子驚訝的看著文星伊的背影,此時文星伊已經卸下軍袍,
只著單衣,再將頭頂束髮拿下,
「…我這只有一條毛毯及棉被,除非姑娘妳想著涼,
不然最好跟我同睡。」,
「可……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女子顯得十分抗拒,文星伊瞥了一眼,乾脆走近女子身旁,
在女子反應不及的瞬間執起她的手放在胸前,
「……這樣妳就不必擔心了……
這件事在這世上除了我自身外僅有三人知道,
妳是第四人而我不能容許第五人出現,明白嗎?」,
「……恩……」,
嚇傻了的女子此刻根本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只能呆然的看著對方回到床榻上掀開手中棉被,直接躺下。
金容仙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救了自己的軍人大爺,竟然是女兒身!
在她小小的世界觀裡,從軍難道不該只是男子們會做的事嗎?
金容仙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事實,
不過眼前的這位敵國小隊長似乎完全沒有想輕薄她的意思,
既然對方為她準備了熱水,她也只能認命的走到屏風背後,
安分沐浴淨身並換上乾淨的衣物。
「小隊長…我…」,
「小隊長是給部下叫的,我有名字,叫文星伊。」,
雖然已經躺下,
但長年的訓練下文星伊早就對環境養成了敏銳的感覺,
只要有人在她附近活動,她便時刻保持清醒,
「是…」,
「睡吧…妳放心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
背對著金容仙,文星伊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個位置給對方,
「…床榻不大,姑娘多包涵。」,
金容仙小心掀開棉被的一隅,輕手輕腳的欠身躺下,
「…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比較好?」,
「…如果妳正式決定要跟我回北方,妳就是我文府別院的人,
妳看來與我年紀差不了多少,我今年二十一歲,如果比我年長,
在家裡可以叫我星兒,比我小可以稱我姐姐,
當然要稱我少主也行,在外面或家中有長輩在時一定要叫我少主。」,
「…能不能讓我再問您一次…為什麼…是我?」,
「…非要我說的話,會帶一個女人回家,當然是因為妳很美,所以選妳。」,
── ……
金容仙心跳得更快了,
「文家,是我北靳開國功臣世族之一,但因為各種因素…
至我爹娘這代聲勢衰落……總之,妳不需要知道太多,
三天後我會再給妳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妳真的想離開,
我會讓我的隊員找個機會放妳出去,但妳之後的安危就與我無關,
我也會假說妳已經命喪我手下……
如果你打算跟我,我會帶妳回北方,讓妳進文府宅第並收妳做ㄚ環,
我會保妳的生活平順安穩,但若是這樣從那天起妳就是我的人了,
一輩子就待在文家,妳想清楚,我不會勉強妳…」。
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文星伊的情緒,
低沉嗓音像是具有魔力一般的讓人男女莫辨,
「……那麼,為什麼您要主動向我……?」,
「……只是單純想讓妳在這幾天與我同住一頂帳下時能安心…
反正妳的命本就掐在我手上…不過我說話算話,
不會傷害妳是我的承諾,放心。」。
談到這,金容仙基本上可以確定至少只要不激怒對方,
應該不會招致什麼不佳的對待,猶豫片刻,
她還是決定問出心裡面想的最後一個問題,
「…如果我三天後選擇離開,會如何呢?」,
「……我不會對妳怎樣,
但其他軍人路過看見落單的妳會如何我不能跟妳保證,
眼下戰爭剛結束,到處都還是軍事控制的狀態,
在還沒建置新的郡縣前都是軍人說的算,妳可要想清楚。」,
「……我瞭解了。」,
「…我累了,有什麼我話明天再說。」,
「…好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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